第587章 冷宫寒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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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息,后答:『是。』

    无人声,静有七息,应宿羽笑成珠串,声与殿外夜莺同起。

    继而应宿羽言:『我觉得,是你一直那样长大的缘故。』

    『你长在险恶江湖,太习惯睡觉都枕着把剑了,看什麽都是冷眼。什麽都不信任,所以什麽都不靠近。但越少侠是我见过最有侠义之心的人了,何必总是留给世人冷淡桀骜的样子。不妨试着相信一下,只要战胜了恶人丶跨过了难关,我们也可以一起把世界变成想要的样子——姑姑和姑父不就立在上面吗?』

    雨势持稳,地面已湿半寸,阶下梅树被打落花瓣,香气极淡,景池水声翻动,鲤鱼破出水面透气。

    我闻到极微弱的腥气。

    我言:『应姑娘,你说起话来总这麽恶心吗?』

    应宿羽答:『啊,原来现在越少侠年纪大了,又觉得恶心了吗?——那『应姑娘,我不知怎样安慰你。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曾经历过难忍的苦痛,但那些说出来想必不能使你振奋。因为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我答:『你没完?』

    应宿羽笑,握剑起身,言:『天色晚了,我回去睡了,你好好值夜罢。……也不知姑姑为何这般信任你。』

    我答:『明见。』

    应宿羽下阶向院门而行,踩石径之薄水,约九步,立定回身言:『对了,沐舟,我前日又听到师妹的消息了……也不知说些什麽……过些日子回澧水的时候,你能同我一起……』

    腥气忽然重了一丝。

    我按剑回身,纵向殿中,至门时,殿内出现了一道锋锐的剑。

    我离皇后七丈,入帘时腰剑出鞘,见皇后血如珠串溅在空中,刺者半身已在窗外,剑上染血。我出一剑,中其心右,他掠出窗口,窗帘坠落,从我五感中消失。

    我回护皇后床前,见皇后脸怔然苍白,血从空中坠下。

    自我按剑始,自此终,其间为半息。

    雨势持稳,鼻嗅血腥渐浓,水腥化去,土腥极淡,此后再刺者未再回返,亦未见帮凶。」

    裴液沉默一会儿,再次向后翻去,是末尾的两行字迹。

    卷后按·三月十一答台里问:

    「我所知感一切皆录入其中,无录即无感;帘外何事不知,我不可能追出那道帘子。刺者形貌我已另录,我再说一遍,这案子我独自负责,你们要查誊抄了另立案项,别再问了。

    卷后按·三月二十九巡检自补:

    「此案无结,我行我事,鹤印放这里了,移交他人吧。」

    裴液定了好一会儿,缓缓合上这卷案宗,把那些陈旧的字迹也重新装回了二十年前。

    其实他同样皱眉第一条对应的台里询问——如果一位鹤检将一切谈话细节与五感变化都不厌其繁地录入,却在最关键的一刻只以几行结束,当然是因为那就已是他所能捕捉到的所有感受。

    裴液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个什麽地方,麒麟之律下众生皆凡,在这样的大内禁地,在明月宫之前,越沐舟抱剑坐在阶前,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人能踏入这座宫殿。

    裴液正是在这时想起了进入幻楼前,谢穿堂拿给他的那页【奇蛟】贺长歌的供词。

    「……那是个春天的雨夜,花木土壤都很软暖,贺乌剑不知从什麽地方回来。

    『我办了件事,长歌。』贺乌剑脱去了衣服,低头处理着肌骨间那道剑伤,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却是从未有过的肃重,『我得走了。』

    贺长歌那时怔然地披着睡衾起来,什麽都还没准备好,只下意识去看那道血伤——十分笔直,不算深,也不在要害……但下一刻他悚了下意识到,这剑只要再左倾一个十度的斜角,贯穿的就是父亲的心脏。」

    【四水修蛇】贺乌剑,这位名列鹤榜丶天下顶尖的谒阙,接下了这项差事。

    他用了不知什麽手段越过殿门丶越过阶上剑客的感知突兀出现在皇后的寝殿中,把预演了成千上万遍的一切做得迅速而极限,一剑刺出已掠在窗口。

    而那位越姓剑客的反应和速度确实如传言般鬼魅,不知他如何反应过来掠入殿里,死亡的预感一霎临近,只电光石火的一个照面,已给他留了一道几乎致命的剑伤。

    越沐舟在那一刻不会把目光聚焦在刺客身上,无论他在帘后如何消失,甚至只是龟息在那里,越沐舟都不会离开皇后半步。

    裴液怔怔坐在阶前想了一会儿,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仿佛就近在眼前,他鼻翼翕动了一下,偏眸望去,一切的黯淡枯残中,阶下一株老梅立在雪中,枝桠上正开着红艳的花。

    ……

    ……

    遥在神京之北,一处不知名的深山中。

    悬瀑为冻,古树结霜,地上虽有残雪,却与神京不是同一场,已然化了又冻,近乎成了坚冰。

    祝高阳扶了扶斗笠,朝阳正从树隙间射下,路上白雪皑皑得晃眼。

    他提剑拨开荆从:「那你说,他们如何掌控那种神异呢?」

    「那应该还不为人间所掌吧。」祝高阳道,「如果已清楚地知道它是什麽丶握在了手中……就如云琅握住《剑韬》一样,做起事情来,恐怕不必这样束手束脚。」

    「想想也是,传说当年周穆王竭尽一生,才从天地间摘取得一两枚权柄,他们又岂能那般顺畅……何况【西庭心】又不在他们手里。」祝高阳近乎自语,却在这时立住脚,回头道,「你说,令父即便真躲在这深山大泽中,几十年来,真能过得下去吗?」

    他身后跟着一个四五十的男人,低头不语,面容沧桑,头发灰白,裹着的斗篷已在行路中破旧。

    「……家父二十年前已名列鹤榜中部,如今年月荏苒,若真的找到,于祝真传恐怕也未必是件好事。」贺长歌声音木然。

    「是麽。」祝高阳推合着手里的剑,不大在意,「贺坞主放心,祝某命贵得很,不常做没有把握的事。」

    越过这片林子,就立在山巅了,祝高阳向下望去,结冻的长流在林中隐了又现,一路蜿蜒到前方的深谷之中。这是泾河的末流,途中几番耽搁,如今他们终于将走到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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