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江湖人(2/2)
他便挥挥手,「没带在身上—————还是等下次再喝吧。『
陈期远在一旁插话道:「若苍花娘娘真肯赏脸,又岂会在意区区一枚令牌?反之亦然,若娘娘不愿,谁能又逼你喝呢?因此娘娘何必问他要什麽所谓的苍花令———」
说着,他的神情就变的意味深长起来,「这是你们二人的情趣?」
苍花娘娘面具下传出笑声,但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眼看她就要含怒动手,陈期远只得认怂,「得,知道你不会喝了。」
「谁说我不会喝?」哪成想话音落下,苍花娘娘又是微微一笑,抬手便撩起自己的面具,露出精致的下巴与薄而多情的红唇,以及唇角一颗小黑痣。
她一手用衣袖掩面,另一只手端起酒碗,微微仰首,喉咙微动,便一碗酒下肚,姿态优雅华贵。
陈期远哈哈一笑,「好酒量,好心胸。」
赵无眠侧眼看她,眉梢微,觉得有点熟悉,但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没有一人唇角有痣。
这是自然,苍花娘娘行走江湖,不单单带面具,自然也会简单易容。
苍花娘娘喝完一碗酒,又放下面具,侧眼望着赵无眠,意思是『试探完没?知道本姑娘对你善意没有?知道就麻利点跟我一起砍陈期远,别搞得好像我是什麽坏人一样」。
赵无眠看不见她的眼神,但大致能看出这位魔门妖女对自己确实没太大敌意。
酒也喝了,饭也在吃了,不出意外,等吃完苍花娘娘便要和陈期远刀兵相见,赵无眠便偏头看向老掌柜,道:「老人家,戎族不出几日大军便会赶到,你还是尽快出城吧。」
这老掌柜再不走,别说戎族了,单单苍花娘娘和陈期远交手的馀波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闻听此言,老掌柜只是淡淡一笑,「如二位这般自偏头关逃难而来此城的人,每时每刻都有赵无眠微微一愣,却看老掌柜站在柜台手擦着用抹布擦着酒坛,朝赵无眠笑道:「三位可是江湖人?」
陈期远轻弹了下血鳞枪,「这还用说?「
老掌柜想了想,道:
「我原本有一儿一女,儿子拜师闲散门派,学了两年功夫便自谢江湖人,整天在老头子我面前说,江湖人就当不拘小节,快意潇酒,行侠仗义之类的话,后来得罪了人,自已外出游历被仇家砍死,到现在我也不知他的户首在何处,
而女儿,也跟着一个不知何处来的江湖野小子离去,了无音讯,直到十五年前才给老头子我寄了一封信,说自己的夫君被人杀了,她也便要随他而去。」
赵无眠手指摩着酒碗,「江湖听上去是该潇洒快意,仗剑天涯,但实际上,横死街头,妻离子散,才是常态。」
「不差。」老掌柜又朝赵无眠慈祥一笑,「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儿子是被戎族杀了,既然如此,那戎人来了关内,老头子我自不能露了怯,为保命而没了离人骨气。」
陈期远眉梢起,「何必如此?你不会武功,既不是军人也不是江湖人,没必要和戎人死磕,
放下执念,逃命才是正举。」
老掌柜笑了笑,语气平和回答:「老头子我没几年活路了,就算逃难去了关内,也不过多苟活几年-——-」-但我若一直留在此城,就能给逃难至此地的同胞乾净的衣裳,水,食物,哪怕我给的东西救下了一位能杀戎狗的侠士将军,那我也便是功成身退,死而无憾*—」
陈期远微微一愣。
老掌柜看向赵无眠,「小兄弟,我这做法,对否?
赵无眠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挑不出问题。」
「那便好。」老掌柜又笑了下,继而笑着说:
「三位若是要打一场,我不阻拦,只望别坏了这客栈-我还指望用这接济其馀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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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离了客栈。
赵无眠对陈期远道:「他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陈期远拎了一坛子酒,扛着大枪,没有回答,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灌着,脸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麽。
苍花娘娘开始觉得这两人是不是背着她处成好哥们了—-那我现在算什麽?
她冷冷望着陈期远的背影,懒得在与两人玩什麽江湖人的过家家游戏,驻足道:「今日本座便是要带赵无眠走,陈期远,你若要拦,便与本座试试是谁的拳头大。」
陈期远再度沉默,不知在想什麽,片刻之后,他才驻足,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是先望向赵无眠,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此前你说,你可保证替王爷报杀妻之仇,还他清白-你真会杀了太子?」
赵无眠微微一愣,随后道:「我是女帝派,根本不可能从这漩涡中脱身,我若不能杀了太子,
那晋王今日,便是我之明日。」
陈期远问道:「立场的确如此,但我又怎知,你是否有赢下此局的实力?」
「四位武魁,十万大军,以及————」赵无眠沉默片刻,才对陈期远道:「晋王的残兵部将。」
苍花娘娘斜视赵无眠,心底道你现在想起来本姑娘也是你方的武魁之一了?
陈期远露出笑容,「你想随我去太原,果真是为了晋王的兵,但晋王凭什麽将残馀军队给你这个一直坏他好事的人?要知道,若非是你,晋王的野心可未必会暴露给全天下。」
「所以我才要亲自去太原一趟。」赵无眠微微一笑。
陈期远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揉了揉后脑勺,又叹了口气,「晋王目前只有三条路可走,要麽死,要麽和戎族合作,要麽就是和你背后的女帝派合作———你是这个意思?」
「是。」
「真亏你能不计前嫌。」
「我与晋王并没有私仇,立场不同罢了,而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陈期远摆摆手,「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告知王爷。」
说罢,陈期远才回首看向早便等得不耐烦的苍花娘娘,用这两米大枪挽了个枪花,虽然在看苍花娘娘,但实则还是在对赵无眠道:
「你杀我门下弟子,让我这手天罗枪的传承凭空少了个人,我却杀你不得-而我等武人习武一生,所求不过三词,『名声』『侠义」『传承」————-所以我这手天罗枪,就看你临阵观摩,所能学会几成吧。」
说罢,陈期远一手握住枪杆中心,枪身与地面平行,又横于身侧。
苍花娘娘看出了陈期远是想教会赵无眠天罗枪后便独自离开,才说这些话。
她顿感莫名其妙,陈期远掳赵无眠,不就是想让赵无眠帮晋王脱身破局?
如今赵无眠虽然给了个和女帝派合作的法子,但具体是怎麽个章程,明显还未谈妥——这就要放人了?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戏弄本座?
苍花娘娘单手负在身后,冷眼望着陈期远——-管陈期远是怎麽想的,她早就看这家伙不爽很久了。
赵无眠猜出了陈期远为何要这样做,但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后退,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琢磨了下,随后从衣兜里取出一枚铜板,屈指轻弹。
铜板在空中飞舞回旋十几圈,而后『啪嗒』落在青石地砖上。
轰两位武魁高手随身而动,一声爆响瞬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响彻。
?
偏头关内,此刻大火已经止歇,唯有遍地尸骸未曾收拾。
戎人也并非蠢货,屠城士气高涨后,他们便开始以偏头关的基础,加班加点建造据点,显然是要将偏头关作为他们攻入大离的根据地。
清晨,一位身着白袍,身后披着白狼裘的挺拔男子,步伐不紧不慢踏入偏头关内。
此人气度出尘,举手投足华贵成熟,黑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在腰后,但不显杂乱,明显刻意梳理过。
其面容俊美,五官端正,估摸三四十岁的模样,一眼看去,谁都会以为他是什麽世家家主,而不是草原戎人。
但此人就是洛述之宁愿放弃偏头关也要引出来的草原国师,乌达木。
乌达木走在堆满尸体的街道上,周围不乏身高两米,身着盔甲的草原大汉,却竟是垂首恭敬跟在他的身后,只要乌达木不说话,就无人敢出声。
直到乌达木走至一处由离人将士堆满的京观之前,他才驻足,仰首看去。
「杀了多少离军?」他淡淡问。
身后有人回答,「偏头关守军两万五千,一万五千人死战不退,另一万人则眼看关破,当即撤退,保全有生力量——-根据探子,那一万人目前正在离人将军解敬钊的带领下,四处搜寻董文祯的下落,是要先清除叛徒。」
乌达木沉默片刻,而后对着京观行了个草原的礼仪,口中道:「洛述之无能无情,害的尔等惨死关内,若是我大坤有你们此等边军将士,何愁不能光复前朝,还于旧都?」
说罢,乌达木又轻轻抬手,「我等入关,不为劫掠,是为复国,若要复国,单凭武力,只会重蹈覆辙,唯有人心所向才是帝位之本———沿途之城,谁若敢再行屠城之举,杀!」
「遵命。」
巫明跟在乌达木身旁,想了想,便道:「国师现在便要去太原?」
乌达木微微颌首,却看有戎人骑着马仓皇而来,直入关内,噗通一声跪在乌达木身前,嗓音沙哑道:
「国师,乌尔吉王被擒了!」
巫明微微一愣,面色一变,「谁擒的?」
「赵无眠!」
乌达木面色并未有什麽变化,依旧负手望着京观,口中问:「赵无眠此人-—-我也有所耳闻,
听说是嫡公主一派————」-但他在晋地,哪来的兵?」
「没,没兵——-他孤身一人,擒住了乌尔吉王———」那戎人也是脸上发烫,羞愧道。
乌达木这才从京观上收回视线,眉梢轻,「两千骑兵何在?」
「被赵无眠杀了八百,馀下一千馀人,都被一个使两米黑枪的男人杀了,只有我仓皇逃了出来....
「枪魁陈期远——」」乌达木琢磨少许,又感觉好笑,「晋王的武魁,和嫡公主的人,凑在一起?」
「不,不知二人是否有合作。」那戎人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却看乌达木负手而去,朝着东边而行,口中随意道:「你的同僚尽死,你焉有独活之理?巫明。」
巫明手起刀落,砍了那人的脑袋。
「随我一起去太原。」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