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血染青衣,青绮也(1/2)
景正一年,五月中旬,夏,
时逢景正帝靖难成功,江南苏家在靖难期间,给予景正帝多方支持,如今苏家家主,苏宗孺便要去京师受功领赏。
景正帝四月末靖难成功,五月便举行了登基大典,照理说那时候苏宗孺便该去了,但这种天大喜事,他打心眼觉得自己的发妻得和自己一块去京师才行。
而苏宗孺的发妻,名为尚林静,乃是江北尚家的次女。
而江北尚家有位长女,乃是景正帝的妻子,也就是那位被刺杀的秦王妃-正是因为秦王妃被刺杀,加之皇帝明目张胆削藩,景正帝唇亡齿寒,才会举兵靖难。
苏宗孺的发妻尚林静,便是那位秦王妃的亲生妹妹,
因秦王妃被刺,苏宗孺为了保护尚林静,便带着她躲在西凉,距离交战中心的中原隔了千里之遥,倒是安稳无事。
如今靖难功成,景正帝便派人去西凉接二人入京封赏。
江南苏家家主苏宗孺驾着马车行于山道之间,周围约莫十几位身着官服的护卫驾马在侧。
他的妻子尚林静已经怀胎八月,穿着一席宽松青衣,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望着山川美景,
流水潺潺,面容带笑,嗓音轻快「等娃儿出生,你说该叫什麽名儿呢?」
苏宗孺腰佩长剑,倚靠着木框,翘着二郎腿,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捏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
闻言他咕噜咕噜喝了口美酒,长舒一口气,才笑道:「娃儿他哥叫苏怀曦,那理应也给他起个苏怀什麽。」
「苏怀什麽呢?」尚林静笑嘻嘻问。
「还不知娃儿是男是女,等他出生后再取最后一字便是。」
「也是。」尚林静歪头想了想,而后又轻抚着肚子,低声道:「如今到了晋北,距离京师再有一个月的路程——..估摸等到了京师,娃儿就能出生了。」」
「怀曦那小子今年十八,本想入伍帮圣上靖难,结果报了名,却是发现已经打完了,如今只能去京师的侦缉司当个小捕快,等去了京师,娃儿刚出生就能瞧见咱们一家三口,也不算寂寞,运气不错。」苏宗孺灌着酒,晃着脚,吊儿郎当,一点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尚林静柔柔一笑,继而怨道:「以我等的身份,本该如此,你此话倒显得庆幸?」
「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苏宗孺微微摇头。
「你都已经是苏家家主了,还江湖人呢?」尚林静略显不满。
「我等苏家是江湖世家,靠得就是一手月华剑成了江南第一剑道世家,在剑法上能与我等匹敌者,唯有燕云剑宗,就算入宫领赏,披了身官袍,也是江湖人。」说着,苏宗孺想起了什麽,朝两边的宫中护卫微微抬手,「没有冒犯的意思,诸位见谅。」
护卫首领微微一笑,刚想挥手,便瞧见前方山道侧方,站了个白袍文士。
白袍文士负手站在路旁,望着山川湖泊,眼神怀念,瞧见车队,这才偏头看来,儒雅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苏家主,安康否?」
苏宗孺微微一愣,继而神情大变,抬手握上腰间青冥剑柄,冷声道:「草原国师,乌达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
「是我。」乌达木微微一笑。
苏宗孺眼神阴霾,冷冷道:「你来此处拦截我等,是何目的?」
乌达木大大方方笑道:「景正帝魔下,有两位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其一名唤夏成松,其二名唤尚雪生-—---我想杀一位,但两人此刻身在大内,我无力下手,可我知道,尚雪生的次女在此地,
对否?」
苏宗孺心中暴怒,「你以为掳走了静儿,岳丈便会去草原送死!?」
乌达木挽起自己的白袍袖口,脸上的笑容淡漠无比,「不试试,如何知道?」
半柱香后,阳光明媚,清幽雅致的山间小道,已是满地尸骸,血腥味浓郁不散。
京中派来的护卫尽数殒命,苏宗孺倚着青冥剑跪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乌达木擒住尚林静走了,他告诉苏宗孺,只要苏宗孺能在一个月内,带尚雪生去往草原的天鹰部落,他便放人,在此期间,他会保证尚林静的安危,更不会让其馀人染指她,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一个女人家被掳到了草原,会是什麽下场,不言自明。
苏宗孺深呼了一口气,口鼻间满是血腥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馀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幽幽叹息。
五月末,京师,大内,深夜。
苏宗孺与一位袍老人跪在太极殿前,垂首不言。
景正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自战场冲杀而来的马上皇帝,理应浑身杀气,不怒自威,但他一眼看去,只会让人觉得随和。
十八岁的太子洛述之身着四爪蟒袍,站在景正帝身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景正帝眼神复杂,低声道:「徐徐图之,不可?」
蟒袍老人便是尚雪生,他头发花白,以头磕地,苍老的声线显得平静,「乌达木只给一月时间,只让臣与宗孺前去,时间过了,亦或是带着其馀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前去,静儿性命难保。」
洛述之忍不住插嘴道:「外公,理性而看,您的命比小姨的命,重得多,说句不好听的,小姨可以死,您不行,您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国之栋梁!」
尚雪生抬起头,望着洛述之,眼神柔和。
景正帝与秦王妃,育有两子,大儿子在靖难时便死了,自此之后,尚雪生便不再上阵杀敌,而是贴身保护洛述之这唯一的龙种。
爷孙两人经由靖难之役,感情极为深厚。
尚雪生微微一笑,语气缓慢而有力道:「臣已经失去了一位女儿,如今不能再失去一位。」
「可·....
景正帝微微抬手,打断洛述之的话。
他自旁边桌上,取了一壶酒与三个琉璃酒杯,亲自来至跪在下方的尚雪生与苏宗孺面前,缓缓道:「此去一行,乌达木未必会信守承诺,更大的可能是,你们三人连带静儿腹中的孩子都会死,
可知道?」
「对啊!」洛述之连忙上前,就差把「你们两人是不是傻子」给说出口。
苏宗孺未曾抬头,依旧以头触地,嗓音从喉间挤出,「静儿是我的妻子。「
尚雪生也是道:「女儿被擒,臣不得不去,请陛下成全。」
「去送死?」景正帝淡淡发问。
「只要能救出静儿,死则死矣。」
景正帝沉默良久,继而毫无帝王礼仪,盘腿坐在地上,将琉璃酒杯放于地上,满了三杯,而后举起一杯酒,朝两人微微抬手,随后将其一饮而下。
尚雪生与苏宗孺跪在地上,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景正帝起身,一挥衣袖,背对两人,淡淡道:「尚雪生,苏宗孺,你等二人助朕靖难有功,特赐你等二人便宜行事之权——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去吧。」
「父皇!」洛述之大惊失色,「怎可让外公去送死!?我们再想想法子不好吗?擒一名草原将领,以此谈判之类的!」
景正帝抬手再度打断洛述之的话,口中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述之,你迟早也会遇见这麽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如此做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
尚雪生仰起脸,面带笑容,却是不再多言,只是又朝景正帝与太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同苏宗孺快步退去。
洛述之牙关紧咬,额前青筋暴起,待太极殿内只余他与景正帝二人,他便怒而摔碎一个花瓶,
嗓音阴冷,「乌达木,我迟早杀你!!!」
景正帝坐于龙椅之上,双目微闭,面无表情。
太极殿外,十八岁的苏怀曦,也就是还未沟通天地之桥的苏总捕,正站在殿外来回步,瞧见苏宗孺走来,他连忙上前,「我也去!」
「你去不了。」苏宗孺微微摇头。
「以我的实力,就算去了,乌达木也不会如何!
苏宗孺望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点头。
六月六日,深夜,草原。
苏宗孺腰跨青冥剑,与尚雪生,苏怀曦站在天鹰部落之内,周围尽是手持刀兵的戎人,对他们虎视耽耽。
「退下,尔等不是他们的对手。」乌达木飞身而来,越过一众戎人,站在三人之前,打量了眼苏怀曦,而后面带笑容,「祖孙三代,尽来于此?」
苏宗孺冷着脸,「静儿呢?」
乌达木笑容随和,「她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今晚便是临盆之时。」
祖孙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乌达木轻轻抬手,「放心,我这个月来,对她可是好吃好喝招待,别说虐待,就是她衣食起居都是由我等草原女子贴身照顾,没人碰她,如今临盆,也是我等草原女子接生,如今应该快生下来了......
说罢,乌达木又是带上笑意,「不过你们离人果真傻,竟真的为一名女子来此赴险,其实就算你们准备点后手也无妨,例如再叫夏成松在后方埋伏之类的,我巴不得将你们两人都杀于此。「
祖孙三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一香的时间,三人便由远及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连忙看去,却见尚林静正抱着一个婴儿,脚步极为虚浮地走来,一位戎人侍女扶着她,才没让她瘫倒在地。
尚林静一瞧见苏宗孺,脸上顿时便落下豆大的泪珠,苍白的唇轻启,「你,你们怎得如此憨傻.—.
苏宗孺快步迎上去,接过尚林静怀中的婴儿,苏怀曦则扶住自己的娘亲。
此刻深夜,尚林静唯恐娃儿冻着,又不愿用草原的皮草,便脱下自己穿的青色外衣,将娃儿裹住。
娃儿生得白百净净,在此刻大声地啼哭着。
她的哭声在此刻剑拔弩张的草原部落中,雾时引人侧目。
乌达木轻轻抬手,便有一位戎人牵着两匹骏马而来。
乌达木看向尚雪生,笑道:「信守承诺,你们去吧,至于你,若想求生,只得杀出去。」
尚雪生淡淡冷婷一声,偏头看了眼被青衣包裹的娃儿,冰冷的面庞浮现柔和——-这是他的外孙女。
他收回视线,挺身挡在这一家四口面前,苍老的身形挺拔如松,冷冷望着乌达木,口中则对苏宗孺道:「走!」
苏宗孺一咬牙,俯身朝尚雪生行了一礼,随后先扶着尚林静与苏怀曦上了马,继而自己才抱着怀中娃儿跨上另一匹马。
戎人们冷冷望着他们,但碍于乌达木,还是只得放行。
待苏怀曦扶着尚林静策马冲出包围圈时,戎人却又不知为何,拦住了苏宗孺。
苏宗孺一手抱着娃儿,另一只手紧握缰绳,心底微沉,回首看向乌达木。
「我的原话是,可以带走尚林静,」乌达木笑道:「但那刚出生的娃儿,你不能带走。」
尚雪生神色一冷,毫不犹豫一抬衣袖,便是射出百枚飞针,贯入周遭戎人咽喉,口中大喝一声「走!!!」
乌达木冷冷一笑,一掌朝尚雪生拍去。
呛铛苏宗孺拔剑出鞘,剑芒一闪便是数颗戎人脑袋落地,
苏怀曦扶着自己的娘亲策马在外,回首看向身后的刀光剑影,目欲裂,但娘亲在怀,他若折返,尚林静定然死在其中。
一方是外公,爹,还有刚出生的妹子。
一方是自己的娘亲。
苏怀曦大口大口喘着气,犹豫两秒便一言不发,从怀中拿出信筒点燃,随后一边警惕打量四周,一边夹紧马腹,策马奔腾。
他若折返,便是五人尽死。
尚林静泪如雨下,她回首望着身后,已是哭的什麽也说不出。
天鹰部落距离大离雁门关,有百里地,但三人来此,也并非毫无准备,在前方六十里处,还有两千骑兵掠阵。
苏怀曦驾马狂奔,他跑啊跑,跑啊跑,沿途偶遇落单戎人,尽数被他斩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心中情绪。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东方发白,他便瞧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乃是看到信筒,前来支援的离人军队。
为首者,正是晋王魔下先锋,太子暗桩,也即后来的雁门关守将,董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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